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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ob·体育(中国)官方网站影子老师:特殊儿童和普通学校之间的桥梁

发布时间:2024-05-04 22:44:00人气:

  bob·体育如果没有影子,你不知道摇曳的桂花枝在墙上的斑驳婆娑之姿;如果没有影子,你不知道奔跑的小腿儿在塑胶跑道上的留下的音符。影子会用积极方式记录孩子的成长,反馈孩子的变化。当孩子们茁壮成长,独立走到正午的阳光下,影子会悄悄藏匿,幸福地消失在成长的喜悦中……

  虽说融合教育这几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,但是特殊儿童入校的道路上依旧荆棘重重。特殊儿童基本都有身心障碍,和学校里那种让老师头痛的“皮大王”不同,他们的问题行为不是常规教育能够有效干预的,背后有其特殊的行为含义,需要特教的专业背景的老师给予支持,在特殊儿童和普通学校之间架起一座桥梁,直到孩子能正常融入学校环境。

  这座桥梁就是影子老师。影子老师又称为助理教师或资源教师,是专门在辅助特殊儿童在普通学校适应学习生活的专业老师。因为跟随孩子,如影随形,故而得名。影子老师大多来自民间的社会组织或特教服务中心,服务的个案中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占了大多数。框框就是其中一位。

  框框有五个“前任”,在短短半个学期里,一共有五位影子老师带过他,但都先后退出了个案。原因倒不是框框有多难带,而是他所在的学校实在太远了,距离市中心有35公里,通勤时间至少2小时,而且学校规定要7点40分之前到校,这距离吓退了好几位影子老师。

  框框是4岁确诊的。当拿到“孤独症”的诊断报告时,框爸框妈根本不信,带着孩子全国各地跑,求医问诊,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——孤独症谱系障碍。可生性要强的两口子偏不认命,带着框框接受各种治疗、理疗、训练…… 框框父母为了支付各种治疗和训练的费用,卖掉了市区的学区房,在郊区购买了一套三居室,又把姥姥从东北接过来帮着一起照顾孩子。在他确诊的头两年里支出了整整一百万。

  效果呢?是有的。7岁的框框能独立穿衣、吃饭、解手、洗漱;会独立完成20以内的加减法;认识200左右的汉字;会握笔写字画画……听起来和同龄人无异吧,可他不会主动回应他人的交流、不会使用眼神或肢体交流,运动不协调,还有一些刻板行为和选择性缄默,最喜欢在他的小世界里安静地呆着。

  但是在“谱娃”家长群里,框框是令人羡慕的存在。因为前期干预得不错,所以框框有很大概率上小学,意味着他的第一步“社会化”将踏入普娃圈子。对于很多谱娃家长而言,他们清楚知道残障是终身的,不可改变的,但是和普通的孩子交往是特殊儿童成长中的宝贵的机会,和同伴一起学习,和朋友一起玩耍能促进他们发展得更好,也意味着将来他有可能过上有质量、有尊严的生活。

  框框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,普通孩子入学前所有的知识储备,框框一点不落,写字、拼音、计算水平都和同龄人无异。对于一个三岁前一直“不看、不语、不应、不指”的谱娃来说,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。

  不仅如此,框妈还专门训练他打招呼、整理书包、摆放餐具、倒水、扔垃圾,排队,甚至连排桌椅……而这每一个简单的行为背后又要储备许多先备技能,普通孩子学技能往往是自然而然的,如同一根藤上会自然地结出好几个瓜,可对于框框这样的谱娃,则是无数藤蔓的供养下,才可能结出一个瓜。

  用框妈的话说就是,“我知道孩子必定会给老师添麻烦,所以我们把细节做足功夫,孩子少受一分嫌弃,我们就多一分安心。”

  孩子该入学了,框爸框妈带着他来属地的公立小学报名。坦诚告知了孩子的情况后,学校还是婉拒了,因为框框的社交不好,不能完全听指令,这对于本就活泼调皮的一年级新生来说挺危险的,而且框框的语言功能远不如同龄孩子,老师担心管不住他。“孩子再大一点再说吧!迟一年入学兴许会好些。”老师的婉拒让夫妻俩很难过。

  带框框走的下午,他在学校的楼梯上小心扣着墙上的彩纸,掌心里紧紧攥着彩纸屑,呆呆地站在转角处,框妈在楼下催促他。他呢?过了很久,才迈开步子……

  “我们框框啊真的很努力啊!”框妈抱着他,大悲无泪。框框呆呆的,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。再等一年吧!也只能这样。框妈是一个室内设计师,但为了照顾孩子,毅然辞职:“即使孩子没学上,也不能闲着!”

  谱娃静悄悄,多半是在进行着一些刻板的局限的活动,应该尽可能予以终止。所以从早上起床到睡觉前,除去特定的训练计划,框妈几乎复制了学校的流程,还买了课本,跟着空中课堂学习教学,为了锻炼框框的社交能力,框妈甚至说服了一家民办幼儿园,让框框在固定的时间去参加大班小朋友的户外活动……框爸为了锻炼儿子的语言能力,又给他找了一家权威的康复机构做个训,每周要数千元。

  没有了收入的框妈心疼钱,可框爸却说:“我们要庆幸,我们还能为孩子花钱。”在这一年多里,框框进步很大,语言能力发展迅速,甚至还学会了“拥抱”。

  一年半后,学校终于接纳了框框,经过入学测试和评估,入学读二年级第二学期,但是需要全天陪读,因为学校在此之前没有孤独症儿童入学,而一些有行为障碍的孩子则都是有陪读的。

  全家喜中带忧,框妈本想去陪读,但是考虑到家长陪读并不专业,又考虑到自己的职业发展和家庭的经济状况,她决定给框框找一个影子老师,即便影子老师价格不菲。这些年家里基本没有积蓄,框爸只是一个程序员,家里日益增长的经济负担让他疲惫不堪。35岁的年龄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十岁。

  影子老师本来就很难找,因为能上普校的孤独症孩子太少了,特教老师多数做个训,能胜任影子老师的实在不多,框妈只能一家一家康复中心找……

  框框的第一位影子老师是一位擅长ABA(一种结构化的行为分析法)干预技术的老师,可才一个多月就不干了,因为通勤时间太长,老师提出了辞职。机构很不好意思,再三致歉,还陆续派来了几位影子老师应急,但都不能长久,转眼到了学期末了,学校班主任李老师找了框妈谈话:“你们到底要换几个老师?如果再协调不好陪读的问题,孩子可以先回家。”

  如坐针毡的框妈为此大费周折地找到了行业内有名的朱姐,苦求一位稳定的影子老师陪读。

  朱姐早年在北美留学,目前运营着一家孤独症家庭服务机构,其中比较有名的项目是“影子老师入校干预服务”,她本人以及机构的督导都是BCBA(国际认证行为分析师),这是一种行为分析领域的高级证书,也是目前孤独症服务领域比较权威的资质。参与项目的“影子老师”们也都有特教专业背景以及心理学、教育学的相关资质。框框的情况比较棘手,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,朱姐准备自己带。

  数学李老师是班主任,比较严厉,不苟言笑。因为有影子老师的缘故,她对框框基本不管,把他的座位安排在第一排旁边,紧挨窗户,怕他影响别的同学,还特意隔开了几个空位,有了影子老师,框框才有了同桌。

  也许是先前影子老师的陪伴,框框整体在学校表现不错,课堂跟随需要辅助,下课需要社交融合。不过他有时候也会在课堂上自言自语,紧张时会不停跺脚。李老师对此很反感,常常厉声呵斥,大叫安静。

  可框框不懂,听到高八度的声音,他会咬紧牙关,低声轻吼,双脚像打鼓似地跺地。

  李老师也不懂,跺脚是框框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,一种用来替代尖叫和乱跑的行为。

  这时候,朱姐就会把框框带出教室,及时干预的同时,也确保不影响课堂。更重要的是怕框框再次受到刺激后会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,这是要避免的行为。

  一周后,学校迎来了期末考试,因为框框的情况特殊,就不参加了。框框也提前放了寒假,为了给他找一个稳定的影子老师,朱姐想到了住在郊区的阿隆,阿隆是一位年轻的心理老师,在家庭治疗领域已经深耕了数年,转入特教领域才两年,影子老师才当了一个学期。在一次孤独症互助协会的沙龙上两人相识,出于对朱姐的信任,阿隆和机构签署了一份影子老师服务协议,担任框框本学期影子老师。

  开学前两天,阿隆见到了框框,这个朱姐口中像小天使一样的孩子。框框一张饱满的圆脸,额头又宽又高,门一开就在框妈的提醒下就羞涩地叫着:“老师好!”朱姐俯下身子,拉着他的小手问道:“还认识我吗?”框框的声音很轻:“朱老师!”

  “啊哟,框框好厉害,记性真好!”大家一边笑着一边对着他拍手。框框害羞地躲到了妈妈身后,咧着嘴笑。阿隆心想:“朱姐就上学期带了框框一周,他还能记得,这孩子,记性真好!”

  框框是天生的微笑唇,一咧嘴,红扑扑的两颊就鼓起来,整张脸阳光灿烂。阿隆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。

  坐在沙发上,框框显得很兴奋,拿来一张人像画给阿隆看,一个劲儿地重复:“纽扣人,纽扣人。”阿隆仔细端详这画,偌大的画纸中有一个半身人像,鲜艳的色彩,夸张的五官,细细的脖子……

  阿隆的职业基因动了:人物形象表达完整,说明有清晰的认知,笔画大多一笔到底又不乏细致的图案,说明孩子比较果断又能关注到细节……

  这时朱姐突然指了指画中的纽扣说:“框框真厉害,衣服上每颗纽扣里的三角形都是7个,而且方向都一样,所以框框才叫他纽扣人,是吗?”经过朱姐这么一提醒,阿隆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。谱娃的绘画能力一般远高于其自身的其他的能力,也许框框自己已经注意到了这幅画里的形象,朱姐的提醒是在引导他进一步细化这个形象,这也是绘画干预技巧中的一项。

  阿隆望向朱姐,她温柔的目光洒向框框,牵着小手在画稿上比划,开心地你一言我一语,虽然框框都是被动回应,内容也大多重复,但是看得出他很开心,像一只喜鹊在枝头跳跃着。朱姐也很高兴,一大一小玩儿得开心的时候,朱姐一把框框搂进怀里,框框呢,把脑袋温柔地靠在她的肩膀上。

  和框框父母沟通后,阿隆向学校递交了陪读申请材料,开学第一天就入学陪读了,朱姐则当了阿隆的督导。

  开学的第一天仿佛还在年里,同学们热情地大叫着:“老师新年好!”阿隆也笑眯眯地领着框框向老师们逐个问好。

  李老师看到“新面孔”一愣,立刻垮脸说:“你们又换老师啦!”那语气有些不满,也有些无奈。

  第一天的升旗仪式上,阿隆站在队伍最后的框框身边。孩子们唱国歌的时候,阿隆惊讶地发现框框也在唱,他发出一种特殊的“哼哼”声,语调平平,没有起伏,类似于蜂鸣声。国旗升到了旗顶,他就停了下来。站在队伍后面的几个孩子有些调皮,像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,左顾右盼,李老师走过来一瞪眼,一拉扯,几个孩子就安静下来了。

  阿隆注意到隔壁班似乎也有一个孩子有陪读,那小胖墩一直浑身扭动,左摇右晃的,陪读的似乎是孩子的妈妈,很清瘦。她一会儿俯身在孩子耳边提醒,一会儿拉拉他胳膊,让他站好,可男孩儿似乎不怎么听话,几次打掉她的手。入校陪读的大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蓝色的入校证,很醒目,彼此见到了都会用眼神打打招呼。

  刚开学,老师们都很忙碌,尤其是班主任,阿隆找了好几次李老师,想跟她沟通一下框框的情况,可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。直到周五放学后,李老师才得空和阿隆聊了几句。

  “李老师,这是宋晓框的《儿童校园融合支持评估表》,我们在课堂适应、社交适应以情绪以及行为适应三方面给他做了评估,也想听听您的……”

  “课堂适应?”李老师打断了阿隆,“你们要面对现实,宋晓框根本不适应课堂!”

  李老师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打断说:“我理解家长的想法,但是我始终觉得他这种情况是不适合在普通小学学习,现在内容简单,以后难了怎么办,坐在教室里面发呆吗?”说完,李老师理了理桌面,搬起一摞作业,匆匆和阿隆道了别。

  阿隆无奈地叹了口气,心想:也许框框是学校接纳的第一个孤独症儿童,万事开头难吧!

  经过大半个学期,同班同学都知道框框是“特殊生”,多少有些疏远。但是框框还是有两个“好朋友”,一个是可乐,他和框框是幼儿园同学,是班上最了解他的;另一个是海陵,她是第一排的小组长,是一个把框框当小弟弟的大姐姐。

  下课了,可乐蹦蹦跳跳地来到框框身边,看了一眼阿隆:“你是宋晓框的陪读阿姨吗?”

  “阿姨?”阿隆有些无奈,解释道,“你好,我是宋晓框的影子老师,是辅助他适应学校生活的老师。”

  “哈哈,老师,如果你想知道宋晓框的一些情况,尽管来问我,我是这个班级里最了解他的,我们俩是朋友。”

  话音刚落就拉着框框去玩儿了,他们喜欢玩一种“火车头”的游戏,框框是火车头,可乐从后背抱着他,推着他跑,框框的嘴巴里就会发出类似“呜—呜”的轰鸣声。

  阿隆有时候会借机帮助框框发起社交邀请:“宋晓框号列车即将出发了,请同学们有序上车。”几个孩子就会兴奋地一个拽着一个后背排成长龙,在教室里开火车。阿隆开心地叫着“况且况且况且!”框框恰到好处地叫“呜——呜!”同学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。班上的好几个学生一下子就和阿隆熟了,什么“阿姨”“宋晓框阿姨”“陪读阿姨”,这些称呼让阿隆哭笑不得,不过也没啥,论年纪,90后也该当阿姨了!

  才入校两天,李老师就找阿隆谈话了,李老师希望阿隆看好框框,课间让他安静一会儿,尽量和其他同学保持距离,出了事情就不好了。还隐晦地表示框框跟不上学业,迟早是要退学的。阿隆没有说什么,因为朱姐曾经和她说过不是每一个学校,每一位老师都支持“融合教育”,而且不少家长对班级里有特殊学生的存在也是很介意的,框框的父母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让步,所以影子老师千万要和老师搞好关系。显然李老师就不怎么接纳框框。

  不过阿隆是个天生的乐观派,她相信影子老师的介入不仅仅是陪读,更大的意义在于融合教育,和同学、老师搞好关系,帮助他营造一个安全、积极、友好的环境。

  多年心理老师的经验告诉她,和孩子相处不仅要使出浑身解数,还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戏份十足的影后,说演就演,迅速、自如地和孩子们玩到一起。短短几天,阿隆就和框框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混熟了,她见缝插针,利用一切机会帮助框框营造社交机会。

  不仅如此,阿隆还给自己定制另一张名片,上面画了一个模糊的人影,写着“钱老师”,她给老师、同学都发了名片,并做了自我介绍——辅助框框适应学校生活的助理老师,效果立竿见影,同学们再也不叫他阿姨了。

  几个孩子的支持让阿隆信心十足。框框似乎也挺喜欢阿隆的,特教老师由于要做个训,经常面对失控的孩子,有时候会遭到学生的肢体攻击,但框框很“温柔”,当阿隆用《波米诺学对比》教他学会“温柔”一词时,框框把头靠在阿隆的膝盖上,眼神很急切,求拥抱。

  进入三年级后,框框的课堂跟随有些吃力了,语文、英语的诵读跟不上,有时候也会大声朗读,但是节奏和停顿都自成一体,声量也不受控制,在齐读课文时会显得很突兀。词句段的理解也跟不上,只有默写每次都是满分。

  语文谢老师和阿隆说,孩子的课堂作业可以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完成,不用急着当天交。英语安老师挺喜欢框框的,常常鼓励他,学业上也没有给他优待,虽然框框的座位和别的同学隔开了,但是“开小火车”读单词的时候,安老师总会让小火车拐到他这边,让他也站起来读一下。

  数学是框框最差的学科,除了计算题,文字应用和图形题都不好。听课的时候框框也经常走神,似乎很难投入。数学作业几乎都需要阿隆指导,而且每次订正都花很长时间。当框框排着队把作业交给李老师的时候,她从来不面批,只是把作业放在一边说:“回到座位上去吧!”阿隆有些不是滋味。

  为了改善框框的课堂跟随,阿隆求助了朱姐。在她的建议下阿隆准备了一块塑料胶板,谱系的孩子需要更多的视觉提示,阿隆就把一些重要的内容,比如课堂上的知识点,老师再三强调的要求用图画或文字的形式写下来给他看,这样也可以避免过多的语言提示,影响课堂。

  阿隆每天会记录他的课堂跟随情况,包括主动学习时长、辅助下时长、回答问题情况、指令转化情况,框框的问题行为也主要集中在课堂上。有时候在听课的时候他会发出哼哼声,如果在课本中想到了生活中的场景,还会不受控制地发笑。

  李老师会大叫:“闭嘴!”框框会安静下来,有时候会连着跺脚,这时候阿隆就会立刻带他离开教室。

  体育课上,框框很少主动和同学一起玩,而是特别痴迷一个滑梯,每次自由活动的时候,他几乎会把所有的时间花在这个滑梯上,一遍一遍地玩,乐此不疲。要论最喜欢的课,那一定是美术课了。美术张老师长发飘飘,脸颊像春天的桃花,她走进教室,教室就亮了,窗外的鸟鸣也更动听了。

  “宋晓框,把你的座位移到毛文文旁边。”张老师高声说道,框框立刻起身,把桌子推到了“新邻居”旁,回头看看落单的阿隆,笑得那叫一个甜。张老师总是对框框格外关注,对框框的涂鸦和泥塑大加赞赏,在一些精细的描摹上,会握着他的小手指导他,张老师的长发垂向一边,他会凑上去闻香。框框和其他孩子一样都喜欢围着张老师,他总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作品给老师看……因此框框最喜欢周二和周五,因为各有一节美术课。

  转眼开学快一个月了,马上要迎来了十一长假。可框框却在此时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。

  由于全班数学测验都不理想,李老师发了很大的火,教室里静悄悄的,孩子们很安静,阿隆仿佛也回到了小时候考砸了被骂的情景。

  阿隆马上用手势示意他不能继续,可班级里已经响起了一些闷笑声。李老师鹰隼般的眼神已经射向那个角落。

  “这次考试哪一道题我没有讲过,而且还不止讲了一次……”李老师继续大声斥责,“一遍一遍讲,一遍一遍教,李老师是吃饱饭撑着没事干吗?”

  “宋晓框,请你马上出去!”李老师脸上一阵红、一阵白,看得出已经在克制了。阿隆赶紧把框框带出教室。

  午休的时候,阿隆特地找到李老师解释,孤独症儿童会不自觉地模仿别人说话,无意冒犯老师。李老师显得很不耐烦:“他这样会影响我教学,我和他家长也说得很清楚,我对这个学生没有任何要求,但是也希望他不要影响我的课堂!”阿隆胸口有点闷,一句“没有任何要求”仿佛把师生关系撇得清清楚楚的!

  在一份中国教育科学院的报告中得出过这样的结论:对孤独症学生学业成就期待越低的教师,越可能相信学生容易出现问题行为;越习惯将问题行为归结为自闭症属性的教师,越可能认为孤独症学生的问题行为无法改变。

  融合之路,道阻且长,行则将至,未来可期。阿隆看看身旁的小家伙,给自己打了打气。障是终身的,但是并不意味着功能是固定的,残障不能变,但他的表现、生活、能力和发展是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的,教育改变的不仅仅是普娃的命运,也包括很多像框框一样的孩子们。

  李老师还是找了框框家长,框妈一个劲儿地道歉,总算平息了这件事。经过这事阿隆也格外注意,还和框框签署了行为契约,让他承诺不在课堂上做一些禁止的以及不合时宜的行为,还郑重其事地让框框签名,并用通过发放和扣除代币的形式来实现奖惩。为了提高框框的积极性,框妈在奖励榜单上加上:肯德基、麦当劳、抓娃娃等框框最喜欢的项目,也就是强化物开始几天,效果很明显,框框很想攒钱,因为周末他想吃肯德基。

  框框有了一些小进步,阿隆也渐渐融入了集体,摸清了几个老师的脾气性格。班主任李老师是教学骨干,对学生要求高,课堂风格很严谨;语文英语老师刚毕业不久,脾气温和,有耐心;体育汪老师最有爱心,常常主动和框框玩;美术老师对框框格外关注,还主动加了阿隆微信,偶尔会发一些框框的作品给她……看到框框那些颜色艳丽的画作,阿隆总是心头暖暖的。

  此外,阿隆还和其他两位陪读家长混熟了,一位是陪读奶奶,小孙子才上一年级,是确诊的注意力缺陷;另一位是陪读妈妈,儿子也上三年级,有轻微的发育迟滞。当得知阿隆和框框非亲非故,是聘用的影子老师时,她们都有些惊诧。

  “啊哟,到底是读过书的,我老太婆带孙子,一分没有。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,三人都有些尴尬。

  另一位妈妈缓缓说道:“如果可以,我也想请一个影子老师,总这样带着,事业算是废了。”她神色落寞,“也不知道孩子好得起来吗?”

  框框的融合之路磕磕绊绊,每天都有一些小插曲,但特教工作的性质决定了阿隆只把注意力放在短期目标上,无法跟太远的目标较劲。她更关注的是他能力的发展,比如,上课听讲,阅读理解,口头表达等具体能力的提升。

  不过最让阿隆揪心的是框框的午餐,他的挑食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,开学两个多月了,他汤不喝,茄汁的不吃,红烧的不吃,打碎的鸡蛋不吃,鱼虾不吃,绿色的蔬菜不吃,水饺不吃,炒饭只吃里面的豌豆……由于手部精细动作发育不好,筷子、勺子都用得不好,吃饭就特别慢,急了还会用手。

  为了鼓励他吃饭,阿隆把框框进食的最小单位定为“粒”,也就是说允许他挑食,允许他慢慢地吃,但要勇敢尝试新的食物,比如:炒饭中的玉米粒和火腿丁可以挑着一个一个吃,青菜也可以一小片一小片吃,目的是为了他进食的多样化。孤独症儿童由于消化系统失调、刻板行为和嗅觉异常,通常会有一些挑食行为,框框就非常典型。他最喜欢的是鸡米花和椒盐排条。有一次,吃完鸡块,他用手指刮一遍餐盘,阿隆问:“你在干吗?”他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一舔,说:“椒盐!”

  天气渐寒,框框常常吃着吃着,饭就冷了,阿隆实在心疼这个孩子,想着无论如何得让孩子喝上一口热汤。三年级的孩子都是轮流着自己上去打汤,经过好几次训练,框框成功地打了半碗汤。他像小猫一样伸着舌头舔了舔,紫菜汤、榨菜汤只喝几口,罗宋汤和西米露则一滴不剩。当框框第一次自己打汤,又喝完了一整碗西米露时,阿隆开心地哭了。这位年轻的姑娘想到了妈妈,一种辛苦又欣慰、心疼又心酸的感觉浮上心头。

  那天午餐时,阿隆去上了厕所,回来时发现好几个孩子围着框框,吵吵嚷嚷的。阿隆赶紧问发生了什么,一个男生大声说:“宋晓框老师,刚刚他上去打汤时,往汤里吐了口水。”“好恶心啊,我们都没办法喝汤了!”一个女生生气地叫道。“对!我们已经告诉李老师了!”

  “同学们,宋晓框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,我们应该调查一下弄清楚再说。”阿隆把框框护在身后。

  阿隆把框框拉到一边,小声问他,框框有点蒙,呆呆立着,阿隆一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,没想到框框起了很大的反应,他双手握拳,不停地捶打脑袋,嘴里不停地叫:“没有!没有!没有!”阿隆本能地想抓住他的手,让他停止伤害自己。可这时候,李老师来了,框框一声尖叫后一阵风似地把李老师拉出了教室,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力气,李老师被他拉得差点站不稳。

  “宋晓框,你脑子有病啊!你竟然攻击老师!”李老师惊魂未定,全然失态,对着阿隆和框框大喊:“赶紧把他接回去。”

  阿隆马上和李老师道歉,可这次说什么也没用了,阿隆和框框在走廊上等待着仲裁,李老师已经让同学把理好的书包送到了阿隆手上。阿隆顾不得那么多,安抚好框框的情绪后,她只想弄清楚——框框是不是往汤里吐口水了?她怎么也不信,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行为。

  框爸很快把框框接回去了,阿隆不放心,跟着父子俩走了。当晚的钉钉家长群里炸开了锅,大部分家长都不相信框框。

  “为了保障全班同学饮食安全,请宋晓框家长暂时不要让孩子来上学。”家长群里不知是谁带了头,短短几分钟,叮叮声不断响起,×1×2……×27,应声附和的家长像起义军一样让人无法招架。框爸忍着脾气,耐着性子打着字:各位的建议我们看到了,关于宋晓框是否往汤里吐口水,还未经调查证实,相信学校会做出公允的安排,任何人或事都无法阻止孩子接受教育的法定权利。群里暂时沉默了。框爸、框妈和阿隆都不信框框会往汤里吐口水。

  框妈当晚给李老师道了歉,关于孩子把老师拉出去的行为,实在费解,家长也不知道为什么,孩子也没说原因。李老师很不耐烦,言语里流露出对框框的嫌弃,一再用“极端危险”“公共安全”等字眼给孩子贴标签,仿佛框框是“投毒犯”“躁狂症”,框妈很生气地挂了电话。

  阿隆找到了昨天第一个指控框框的同学,问他框框是怎么吐口水的,那孩子说框框蹲着打汤时吐了口水。阿隆接着问:“吐了几口?”那孩子沉默了很久说:“吐了好几口。”阿隆心里有了底,更坚定框框不会吐口水了,因为他从来不会蹲着打汤,框框个子高,微微一弯腰就可以了。

  下午,阿隆带着框框的数据表、行为分析记录去了德育办公室,把她的想法一股脑儿都说了,还主动提出可以调看班级监控,校方采纳了她的意见,最终的监控画面证实了框框的清白。

  李老师批评了那个指控框框的孩子,在班会课上几个同学还给框框道了歉。“宋晓框,对不起,我不该乱说话冤枉你。”带头的孩子很真诚,还给框框鞠了个躬。

  框框愣住了,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,呆呆站着。“宋晓框,原谅他吧!”“是啊,宋晓框,原谅他吧!”同学们都在下面焦急地喊着,声音越来越大。李老师示意让大家静一静。框框轻轻地说了句:“我们不要像小熊和小松鼠那样……”

  全班都沉默了,那是一篇语文书上的童话《纸船和风筝》,小松鼠住在山顶,小熊住在山脚下的小溪旁,两人因为纸船和风筝结缘成为了好朋友,可是有一天他们吵架了,山顶再也飘不来风筝,小溪里再也不见纸船。小松鼠受不了啦,它折了一只纸船,写着:如果你愿意和好,就放一只风筝吧!纸船漂到了小熊家门前,傍晚,一只美丽的风筝飘了上来……

  大家都动容了,好几个小朋友一起上前抱住了他,阿隆哭了,谁说孤独症的孩子没有情感,他们都懂,他们的情感纯粹真挚,只是在表达的障碍里困得太深,太深了……

  融合教育不仅促进了特殊儿童的社会化发展和社会功能的改善,也可以培养一般儿童善良、友爱等品质,帮助他们理解多元化世界。小熊和小松鼠和好了,风筝和纸船的故事会一直继续下去……

  转眼间,一个学期结束了。框框的进步有目共睹,阿隆可以喘口气了,离开学校的前一天,阿隆给每一位老师写了感谢卡,感谢他们这学期的包容和接纳,开心地跑上跑下送贺卡,欢蹦乱跳,像只兔子。同行都说影子老师工作特别累,阿隆怎么不觉得呢?

  框框也受到了好几份礼物,其中有一份大礼——《宋晓框的作品集》,里面一共有框框这学期的8幅作品,还有张老师的点评。

  年底的时候,朱姐组织了一次团建,阿隆终于有机会见到了四散各地的“云同事”们,有几位年长的大姐,更多的是和阿隆一样年轻的女生。大家一边唱K,一边吃火锅,小小的包房里其乐融融,大家分享着个案,提到自己带的孩子,个个口若悬河。阿隆才知道朱姐的大儿子子兮也是谱娃,影子老师阿玲已经带了一年,和框框一样大,阿隆望向朱姐,心里不只有钦佩,也有些理解和心疼。

  朱姐双眼璀璨,两颊嫣然,微笑了片刻后说道:“我猜,拉走了李老师,李老师就不见了,这就是物理消失!”

  “肥牛来喽!”服务生端上了好几盘肥牛,阿玲调皮地大叫:“子兮带久了,我也刻板了,在家吃饭夹菜的时候也要按着顺序来,”阿玲指了指桌子,“好比我涮火锅,就要先涮肥牛,吃完再涮丸子,最后再涮蔬菜……”话音刚落,十几双筷子伸向那肥牛盘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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